花作噤声手势,与茧同在一处洞穴内,不敢发出一点声响。
两人情况不容乐观,重生堂的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,快到花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茧。
第二次握手时,言塞给了花一张纸条,其中说明了茧对其三十年的情情,与将茧拜托给她的嘱咐,莫要辜负佳人。
花也隐约感受到了莫名的情感,但每次都没有突破友情的桎梏。言的纸中所述,无疑是将此事摆上了明面,叫花左右为难。
她还没有弄清对茧倒底是哪种感觉,自认唯一有过暧昧好感的人是岸师兄,不过这也成过去式了。
而现在……花拼命地想,但还没等她想明白,追兵就到了,距花坠入凡间时才堪堪五日。
感受着洞穴外重生堂特有的灵魂阴暗气息,她不禁惊叹于重生堂对于人间的渗透程度。
“应该是过去了,等等再出去。”花用碎石堵住了洞口,还布下重重封印隐藏气息。
物资倒是不缺,走之前茧让花用纳戒带了很多。问题在于,移动容易暴露行踪,不移动迟早会暴露位置,这下成悖论了。
“来想想下一步走哪吧。九州之外,你去过么?”茧扶着墙站起来,提议道。
“九州之外?不是海么?”
“谁知道呢?在且算我小时候的梦吧,那时候总听大人说九州九州的,九州之外又是什么呢?一望无际的海是否也有尽头么?我想去看看。九州之内潜伏着不少重生堂的人,而外面应该没有。”
花点头答应:“被你这么一说,我也想去看看了。要组个船队去么?”
“不,就我们,是独属于我们二人的世界。”
花和茧此时都好想将对方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。在那里,花可以想清楚答案,茧可以等花的答案。可惜,时不我待。
“花…可以透一下气么,我感觉,好闷。”
狭窄空间的氧气愈发稀薄,花没有什么大碍,而茧可就遭老罪了。
“抱歉,我马上。”
花用仙力渐渐推开碎石,然后是四目相对。
“聊完了?”
重生堂堂主新站在洞穴外平静道,准确来说,是她的幻影。
花一掌将碎石掀翻,抓住茧的手就往外冲。只恨,只恨这实力的差距过于巨大,宛若天堑。
在空中,二人相握的手被凭空拍开,茧向下坠去。花顿时红了眼,翻转身形,抓向茧。而迎上她的,是一道幽紫色的虚影。
花双手结印,凝聚漫漫金光于指尖,向虚影点去。一时间金赤色光纹大绽,隐隐有龙吟虎啸声响起。
而紫色虚影却是不避,迎面向花抓来。身影微颤,紫色略散,金纹却破碎成点点流光。
虚影张开手,头破血流的花正悬于其中。
坠落的茧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托起,与外界隔绝开来。看得见外面的山崩岩裂,却听不见半点声响。
“花!”
眼前的确有一片屏障,并不甚坚确,但对囚禁凡人来说已经够了。再高层次的空间隔绝会对其中的人造成一定影响,茧是吃不消的。
茧死命敲打着这道屏障,可像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那般,外面也听不到她的呼唤。另一位新的幻影突然出现在茧面前,作噤声手势。
“你的一切皆是徒劳。你无罪,我也不会滥杀无辜。但她在三十年前杀害我堂伤残同胞共三十七人。那些人本不愿再入争端之中,于是选择了下凡安度晚年,然被她中途屠杀,此罪当珠。”
新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茧的耳中。
另一边,虚影五指并拢,作势就要将花捏碎。
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得太快,单方面的屠杀局。
结局似已注定,但不走所有人都想认命。
暗紫色纹路自茧右手掌心向上漫延,魔素随着她的呼吸向外溢出,气息不再受控。
玉蝶商会研究出来的五套类魔素回路装置,其中之一此刻正握在她的手心中——一块刻满纹路的晶石。
不同的是,它现在运载的是货真价实的魔素,来自于银簪在十年前的魔灾诛杀魔物而意外吸收存储的魔素。
可这套装置宽竟能否运行,茧也不知道。
皮肉顺着纹路裂开,迸出的鲜血好似被点燃。
没有使用其它设备,而是直接将回路导入这肉之躯来引动术式,这是最快的一种,也是损伤最大的一种。
可已经顾不得许多,茧抬起手,爆发出一阵凄烈的嘶吼,然后一拳将屏障敲出一个破洞。
“这倒是低估你了。”
边说着,新招手准备将屏障升级。破洞正以惊人的速度修复,根本没有给茧逃出去的时间。
电光火石问,茧只来得及将头顶的发簪取下,向着即将被捏碎的花掷去。
长发披散而下,混着血色飘扬,亦如她的生命。
发簪扶摇直上,泛着很光荡漾,破碎宛若琉璃。
虚影悄然褪去,露出其中新的另一个分身,是她主动解除的。不过此刻的她眉头紧锁,正在请示本体。
因为杀茧并非新的本意。一切太过突然,他只来得及保证花的性命,却把银簪捏碎了。
但也要庆幸这银簪,没有它提供的一瞬间屏障的话,花大概率等不及她收力就死了。
可惜这发簪与茧性命相连,成为了终局。
花与茧同时跌落于地,前者顾不得伤势,拼命地爬向那个她。
某人有了答案。
“茧!”
待花扶起茧时,魔素已然侵蚀了她的半个面庞,显得分外骇人。
“茧!我爱你啊,茧!”
声与泪齐下,往日巧舌不再,只余拙言二三,望南雁不离。
“她没有继续下手…也许你能话下来…而我…”
生与死相隔,今朝永别难改。虽过繁华八九,惜来世无你。
花吻住了茧,不忍让她继续说下去。残存的仙力尽力压制着魔素的蔓延。
“离别非我意,勿念旧人情…”
茧的嘴唇微张,似在道别。
花不会再放开茧了。她好后悔,明知道是死亡,为什么自己还要将茧带在身边?或许是一时被茧所感动了吧?
“你笨呀,别爱我了…我,要死了啊…”
如果花不爱自己的话,就不会为自己的死而无比伤痛了。可这么一想,茧的心底就说不清地失落。
爱让她自私,也让她无私。
“不,你是独一无二的人,我唯一的人!”
花如今只剩下茧了,却又要目睹对方在眼前消逝。
“你好傻,真的…我也是…”
茧自然渴求花的认同与爱,比任何人都想。
深埋三十年的种子时至今日尚才发芽开花,让她又想起了当初折下的那寸嫣红,此刻花瓣寸寸碎裂,如某人的生命飘零凋落。
“你说…等到我破茧成蝶的那一天,你还会是我的花吗?”
两人的差距过大,就像梦魇般缠在茧的心头,无论是寿命还是身份,都令她无数次望而却步。
毕竟一只虫茧,是配不上一朵鲜花的啊。
“你已经成蝶了…”
“一定要等我,慢些走…”
“等到开花那天,我们一起…”
“好么?”
鲜血从花的嘴角溢出,只是她已无暇顾及。仙力透支耗尽,花也只是强撑着才未倒下。
“好么,茧?蝶?”
可惜再到花期时,花下已无她。茧已经安然逝去。
站在一旁的新突然开口道:“她的死亡并非我的本意,但我想这已是对你最高的惩罚了。她说的对,你会活下来。”
“并非本意?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救她!”
花的心底就像缺了一块,只顾迷茫地呐喊。
“我已经救了,但本命仙器陨毁不可逆,无力回天。”新伸手,五指微张,花这才发现茧身上有道乳白色细丝正牵连在她的五体上,此刻才被切断。
“我一直都吊着她的一口气,直到她的极限,不然你认为她凭什么可以撑这么久?”
新再双指一引,一团微微扭曲的空间被牵引至掌心,好似一团无形的火焰。这便是茧的灵魂。
“你要对茧的灵魂做什么!”
“我只是在引渡亡魂罢了,兴许还见到祂呢。”
九宗对灵魂并没有太多研究,毕竟是亡故之物,多有不吉。而重生宗则是对此深有探究,造诣极深。
灵魂之事,花是不信的。但注视茧灵魂的那一刻,花愿意信了。
“引渡?莫不是利用和研究。”
“无论你信任与否,都无可阻止。”
新选择了最简单的话堵住花的嘴。此刻她张开手掌,茧的灵魂正在熊熊燃烧,空间也随之扭曲变幻着。
“是啊,我无力阻止…”
花缓缓抬手,将手指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。一旁茧的灵魂之大也在逐渐缩小。
新低下头,轻轻吹熄那团已然缩水成火苗的灵魂,让它就像花的生命般消逝。
她并没有阻止花的自杀。她已经放开了对方的生路,而对方仍旧选择了死亡,那便是花自己的抉择了,与他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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